攒刀 第58节(2 / 2)

萧尽答应一声,捂着胸口走到屋前,小心翼翼推开屋门。

屋子里阴冷潮湿,扑鼻而来一股霉烂臭气,他见屋中也摆着许多水缸,心想缸里若都是毒虫,放出去岂非危害,不如临走时一把火将这里烧了的好,不知方才出声的人又在哪。他正自疑惑,听呻吟声再响起,似在角落一个水缸里。

萧尽走去揭开木盖,见果然有人在里面。这人脸上斑斑驳驳全是伤口,双眼已瞎,四肢不全,浑身赤裸被硬塞在缸里,数不清的怪虫在他身上爬来爬去。萧尽见他如此惨相,比当日连若秋背上山的解中有更可怖,不由自主倒退一步,撞在另一个水缸上。

他转头一瞧,见那水缸一样大小,心砰砰乱跳,想到莫非这屋子里的水缸都装满了人不成?

门外段云山听到他在屋里的动静,进来见此惨状,亦是骤然色变。两人合力将所有水缸盖子打开,里面都有人,只不过有些缸里的人死去多时,有的甚至已化枯骨。

二人见这许多死人、活人与活死人,深感恐怖。萧尽来到第一个打开的水缸面前,想问那人来历,却发现他口中舌头已断,喉咙有伤,早已说不出话。段云山却一个个瞧过去,终是在其中一人的胸口上找到个狼首刺青。

他道:“这人是金刀狼方雍,数年前绝迹江湖,想不到被困在这里。”萧尽见缸中之人气息微弱,身心俱残,心中惋惜怜悯,说道:“段大哥,能不能将活着的人救出去?”

段云山道:“眼下咱们自身难保,救人也当量力而为,唯有先出去再找各派人手反攻玄龙谷,除恶后方可救人。”萧尽觉他说得有理,转眼瞧见金刀狼方雍听了这几句话后,竟奋力挣起,对他拼命摇头。

萧尽心念一动道:“你是有话想说么?”方雍略一颔首,萧尽又问:“你想活命,我必定找人回来救你,若是不想……也点一点头。”

这一下,方雍将头点得甚是用力,只因他被人擒住喂虫炼药,实是生不如死,只盼能得一死解脱,不求其他。萧尽道:“方大侠放心,害你们之人,我必将代为报仇。”

方雍闻言甚是欣慰,双眼虽盲,也是闭目待死。

萧尽拔刀对他心口用力一刺,拒霜如刀切豆腐般刺入心脏。方雍转瞬毙命,并无丝毫痛楚,这时其余水缸里还有知觉的人也都纷纷求死,望能了断性命,不再受苦。

萧尽要杀这许多人,心里虽有不忍,但也知道他们落到这等地步,即便得救也成废人,江湖英雄谁不是一身豪气,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一死解脱,便硬起心肠与段云山一一问过各人意愿,竟无一人愿意苟活,只得手起刀落杀了好几个。

正这时,萧尽听头顶风声响起,一团黑影自屋顶坠落。

第一百二十九章 自古重逢多磨难

萧尽进屋时四处打量未见有人,此刻黑影当空落下,虽猝不及防却也不慌,右手握刀,左臂抵住刀背向上格挡。

那人身在半空身子一缩,卷成个团状往一旁滚开。萧尽转身去找,见他如鬼魅般倏忽来去,行动时身上传来铁链声响。段云山纵出两步,抢在前面伸手去抓,那人撞到墙上又再返身扑来。段云山对面一瞧,见那人矮如侏儒,面似老翁,头秃目浑,身上裹着件破破烂烂的袍子,扑到面前抬腿就踢。

段云山抬手一挡,那人竟将短腿缠在他手臂上,身子探出,孩童般的双手往他眼上戳刺。段云山不想他有如此出其不意的一招,只得将手臂甩开,那人却又顺杆爬上,萧尽见状举刀去挑,拒霜精光闪闪锋利无匹,逼得他不得不松腿逃开。

萧、段二人乍与怪人相遇都感诡异,但觉他武功不高,只因身形矮小,轻功比寻常练武之人灵活多变。

萧尽心想屋子太大,这人东逃西窜实难抓到,得想个法子令他自投罗网才是。段云山亦是一样想法,两人虽未开口却有十分默契,一个往左一个往右,将怪人腾挪的去路堵住。相貌丑怪的矮子左突右撞,都不能突出二人包夹,急得面目狰狞。

萧尽一刀劈落,第二刀尚未起势,怪人看准机会朝他脸面扑来,十指指甲黢黑,一撕自己身上袍子,从衣袍内振翅飞出许多小虫。

萧尽吃了一惊,待要后退,已有几只虫子飞到眼前,段云山眼疾手快一把捏住,将两只血红的飞虫捏死在手里。

怪人见了嘻嘻一笑,萧尽听他嬉笑便知不好,对段云山道:“段大哥快将穴道点住。”说完将怀中宁承轻给的解毒药丢去给他。

段云山才刚捏死飞虫,整只手掌便没了知觉,立刻封住左臂几处大穴,拣了一颗碧城十二方的药丸吞下。

萧尽恨这怪人下手歹毒,长刀一振又要上前。怪人自知武功不及他,再想放毒虫,一来身上所剩不多,二来萧尽有了防备也不易中招。他翻个跟斗,见段云山因中虫毒左侧有了破绽,立刻飞身掠出往门外跑。

萧尽追到屋外,心想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,就是跑出屋子也没处去,谁知怪人奔到院中,对着一条自头顶绞车上垂下的绳子伸手欲扯。

段云山道:“他想叫人,快拦下。”萧尽箭步追去,眼看他手已抓到绳子,急中生智举刀一挥,将粗绳削去半截。

怪人一愣,跳起身又再去抓,萧尽已提刀直刺他背心。怪人后仰回身,滚到地上扫他脚踝。萧尽双臂一振窜起数尺,骤见他破袍下双手戴着铁镣,难怪行动间有锁链声响。他灵光一闪,心想莫非就是这人在阎松身上下了蛊毒,谢凤初将他囚禁在此,是要专心他饲养蛊虫,若真如此,那此人活着或许有用。

萧尽心念电转,见那人又再扑到,侧身闪开,抬脚一踩将他手腕间的铁链踩在地上。怪人被他如此踩住,双手撑地不能动弹,却抬起头,双颊微缩撮唇吹哨,幸亏段云山及时赶到,遂将他穴道点住。

二人将矮子擒获,虽不能说是恶战,却也惊险万状,心头砰砰直跳。

萧尽道:“段大哥先坐下,不要妄动,我来搜他解药。”段云山道:“这是苗疆血毒蛊虫,虽有剧毒,但我服了碧城丹已不太要紧。”

萧尽道:“此人在玄龙谷徒众身上下蛊毒,逼得众人不敢违抗谢凤初,咱们要能得了解毒之法,紧要关头或能扭转局势。”段云山道:“我知道,只是你逼他说实话他未必敢说。”

萧尽低头瞧那怪人皱脸垂眉,不知存着何等心思,于是先挑开他衣袍,抖落血红小虫尽数踩死,又将他身上搜了一遍,却一无所获。

萧尽道:“我不知道你是谁,只问你几句话。第一句,是不是谢凤初将你关在这里?”怪人见他踩死小虫时目中神色甚是惋惜,抬头瞧他便显狠毒之色。萧尽又问一遍,要他点头作答,怪人置若罔闻不肯就范。

段云山道:“算了,他虽被囚禁在此,但将活人当饲饵喂虫,绝非旁人授意。既害了这么多人,已与恶鬼无异,不能以寻常人心度量,不必问他,也不必留他活口。”

萧尽眼见这人宁死不说,本有些不解,听段云山一说,心想养蛊练蛊非一日蹴就,他定然已在这里有些时日,天天与活死人为伴,心性不似常人,不但罔顾别人死活,连自己性命也不在乎。段云山却看尽世人怪诞奸恶,知道此人助纣为虐,作恶取乐,眼见自己下在别人身上的蛊毒再无人可解,即便死了,黄泉路上也得意非凡。他点住这人穴道,终不甚放心,忽听一阵怪声从怪人肚腹传来,面色一变,立刻将萧尽扯开,往后急退数尺。

怪人喉咙格格作响,肚腹如球胀大,噗一声竟撑破开来,十余条拇指粗的黑色虫子在血肉中四散爬走。

萧尽看得心惊肉跳,若非段云山将他拉开,这些剧毒血肉与毒虫岂非都要喷在自己身上,饶是如此,手背、衣衫、鞋面也沾到些许。他撩起衣襟将手上血水擦去,只觉隐隐刺痛,但想自己服过解毒药,些许毒血不足为虑。

段云山道:“这人听我说要将他杀了,索性自尽,临死前还想害人,与玄龙谷的少谷主倒是物以类聚,臭味相投。”萧尽道:“他方才要拉这绳子,不知拉了之后会怎样?”

段云山道:“拉了必有人会来,咱们先移开尸首,将院子冲洗干净,等人来后想法子上去。”萧尽道声好,便去料理尸首。谁知那怪人死得四分五裂,内脏横流,也不知有没有毒,院中并无水井,如何能冲洗干净。

段云山想了法子,二人一起将几个水缸搬到血迹溅到处遮挡。萧尽躲在绳下,正要拉绳骗上面的人下来,还未用劲,已听头顶绞盘转动,锁链上挂的木筐已在慢慢下降。

两人面面相觑,都十分警觉。段云山抬掌当胸蓄势待发,只等木筐降到跟前时一掌推出,擒住里面的人,萧尽则紧握拒霜,以防不测。

木筐摇摇晃晃到了下面,段云山往里一瞧空空如也,没半个人在。他与萧尽对望一眼,萧尽抢先一步摸到木筐,翻身跳了进去。

段云山见状只得悄声道:“小心有诈,若察觉不对宁可落回这里,咱们再往别处找出路。”萧尽有他在旁拿主意,再无不放心的,微一点头应允,木筐装了人往下一沉,绞盘又再吱吱格格卷起,被铁链拖着升上。

萧尽身在虎穴不敢大意,这一路直上直下,他偷偷仰头窥探,却不见人影,等快到顶上时,绞盘忽然卡住再不动弹。此时萧尽离攀上悬崖还有丈许,轻轻一跃便可上去,只不知顶上是何境况,有没有人埋伏,正犹豫之际,却见头顶有个脑袋探出来往下瞧,刚巧与他四目相对。

那人笑吟吟瞧着萧尽道:“小狗子,怎么还不跳上来,这木头家伙沉得很,我转不动了。”

萧尽大喜过望,原来放他上来的人竟是宁承轻。他站起身来笑道:“怎么是你,吓我一跳,下次可别这样,我正想着要不要跳上来见人就杀。”说罢一跃而上到宁承轻身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