攒刀 第39节(2 / 2)

群豪皆知这是场面话,不能出手将人拿下,断无可能叫他自己揭下蒙面。可刘迎年话音刚落,那人冷笑一声道:“我等的就是你们聚到这里,人到齐了才能看一出好戏,你想瞧我真面目也容易得很。”萧尽听他嗓音低沉,似是有意遮掩,里里外外都透着十分古怪,身旁宁承轻也是目不转睛盯着那人若有所思。

黑衣人伸手往头面上一扯,将蒙面揭下,不出所料,黑巾下果然是张与萧尽一模一样的脸面。萧尽一见如此,方才生出的些许钦佩之感顿时烟消云散,气道:“你为何易容成我的模样四处杀人?”

那人瞧他一眼道:“你我皆是赤刀门人,应天血刃,荡邪诛奸,借你身份替天行道,诛杀罪恶又有什么关系?”萧尽一愣,心里有万般理由可说,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。宁承轻踏前一步,开口道:“赤刀门上下一心,惩奸除恶原本不错,但人生在世,我便是我,你便是你,以应天血刃为号没关系,但冒用他人身份为非作歹,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。”

黑衣人瞧他道:“你怎知我是用他身份为非作歹?”宁承轻道:“你杀别人我不知道,但江南灵器山庄夏庄主爱女既不会武功也非江湖中人,你夤夜偷袭意欲杀害闺阁女子,算不算为非作歹?”

黑衣人听了并不辩驳,宁承轻自袖中取出昨日各派写下的名录,轻轻抖开拿在手上道:“这里桩桩件件都有人证可证,想请阁下过目,可都是你做下的案子吗?”

萧尽昨晚已与他私下盘算过,料定冒充之人不止一个,这些案子也绝非一人所为,宁承轻要他认这些名字,无非是要令众人相信此事与萧尽无关,再有温南楼、程柏渊等人作证,便可洗脱污名。

黑衣人瞥了一眼道:“这些死了的人都是我杀的又如何,天道轮回,报应不爽,他们是如此,这老道也一样。”众人见他长剑一颤,剑锋在玄尘子喉边划出一道细细血痕,都是一惊。

要知玄尘子昨日受伤还可说是遭人暗算,不慎中计,此刻各门各派高手云集,更有刘迎年、温南楼等江湖闻名的大侠在场,再被此人提剑杀了重伤之人,传扬出去武林群豪的脸面又往哪里放。

刘迎年道:“莫真人一生修道练性,清静无为,何来罪有应得一说,你滥杀无辜,还要信口雌黄,实在可恶至极。”黑衣人嘿嘿笑了两声,语带不屑道:“修道练性、清静无为,我正好问问他修的什么道,练的什么性。”说罢,伸手一抓将玄尘子提起。

玄尘子受伤甚重,被他如此一抓,微微呻吟,痛苦不堪。

刘迎年急道:“快住手,切莫伤了莫真人,你待要如何不妨说出来,此刻天下武林群豪俱在,又有游云剑温大侠主持大局,是非曲直咱们说个清楚明白。”

黑衣人望向温南楼,一笑道:“游云剑温南楼在江湖上倒有些名气,不过要主持这个大局,只怕他辈分地位还不够。”

温南楼脾气温和,对江湖上这些言语口角并不在意,见黑衣人暂无伤人之意便收剑道:“阁下孤身至此,必定与莫真人有些往事纠葛,在下虽身份不高,但江湖上的朋友皆知我处事还算公允,阁下或可放心,若另有信得过的贤明之士也可请来一同见证。”

黑衣人还未应答,却听玄尘子一声呻吟道:“这位好汉,可否让贫道坐起说话?”

第八十九章 欲向长铗消旧恨

众人都往玄尘子望去,见他胸前有血,气息微弱,但好在面色尚好无濒死之象。

黑衣人道:“甚好,你且还留着口气,正要这样。”说罢叫一旁小道童过来,将玄尘子扶起靠在床头。

刘迎年见黑衣人长剑防备,想剑下夺人并无机会,只得先按兵不动,静观其变。

玄尘子虽遭偷袭重伤,但在灵药救治下短短一夜神志已复,此刻由道童扶起,面向群豪微微扫视,转而目光望着黑衣人问道:“尊驾尊姓大名,可否见教?”

黑衣人道:“我姓木。”

萧尽原以为他还会说个萧字,岂知自称姓木,那便与自己毫无瓜葛。

玄尘子听闻此言,双目一动,半晌才微微点头道:“姓木,很好,姓木……很好。”

黑衣人冷冷道:“道长可曾想起哪个姓木的故人?”玄尘子道:“是有一位故人姓木,只是十八年前就已身故,不知尊驾与贫道这位故人有什么渊源?”

黑衣人道:“请问道长十八年前可曾出家为道?”玄尘子道:“贫道自幼随师父出家,如今已有七十个年头,十八年前早已是这长生道院紫阳剑派的掌门。”

黑衣人道:“好,道长道行高深,清心寡欲,七十年修为世人难及。据我所知,这长生道院十余年前还不过是个小道观,与山下那些道观寺庙相似。这十八年间,道长以一己之力修缮道院,扩大门楣,广纳徒众,这才有了如今的紫阳剑派。江湖上称颂你为一代宗师,世外高人,莫真人于紫阳派功劳不小。”

玄尘子沉默不语,黑衣人目光一转,向宁承轻道:“小兄弟,借你手中名录一用,请你送过来吧。”宁承轻微微笑道:“借你不妨,只不过这份名录是昨日各派绞尽脑汁才写成的,我还未曾抄录一份,阁下拿去看看可不能弄坏,否则又要劳烦诸位再写一次。”

黑衣人道:“这些人名我记得比你清楚,只是怕莫真人忘了,才问你借来一看。你放心,我自然不会弄坏它,莫真人也要小心些。”

宁承轻道:“既如此,那就请拿去看吧。”说着便要将手中名录递去给他,萧尽生怕有诈,又怜惜他被封威打了一掌身上有伤,顺手接过再交给黑衣人。

黑衣人似笑非笑地瞧着他,萧尽见他面目与自己一般,如此相对而视十分诡异,但想他今日被困于此,终究要将面具揭下展露真容,便也不急着发难,只想看他与玄尘子之间有些什么纠葛。

黑衣人将名录拿去,递到玄尘子面前道:“莫真人,你倒瞧瞧,这些人里,又有几个故人?”玄尘子将纸上所写人名一一看过,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:“果真天道轮回,报应不爽,这些年我一心修道,摈弃俗世杂念,只盼能将往事忘却,谁想不是不报,时辰未到,你已将他们都杀了,如今只剩我一个,也算替木长枫报了一箭之仇。”

此言一出,群雄尽皆哗然,只因玄尘子口中所说的木长枫曾是位名声甚隆的江湖奇人,此人横空出世,声名鹊起,短短数年间已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。

玄尘子道:“各位武林同僚,年纪与我相当,都该听过这个名字。木长枫武功高绝,财雄势大,贫道五十三岁时,他年方廿七,意气风发,仗义疏财。我二人以剑会友,成了忘年之交。”

正说到这里,忽有人道:“敝派掌门少时亦是这位木长枫的好友。”

萧尽转头一瞧,见是个三十出头相貌平平的灰衣剑客,刘迎年道:“这位是九渊剑派的新掌门,狄远峰狄大侠。贵派华掌门不幸故去,实乃武林一大憾事,原来华掌门也曾与木长枫有过渊源。”

狄远峰道:“家师毕生习武练剑,教导弟子行侠仗义,武林中有目共睹,但听莫真人和这来历不明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杀人凶手言下之意,竟是暗指九渊剑派前掌门曾经对不住木长枫,因而被杀,死有余辜吗?”

他言语咄咄逼人,大有兴师问罪之意,余下有长辈死于黑衣人之手的各派弟子也是愤愤不平,都道人虽已死,也容不得无凭无据肆意诋毁。

众人纷扰声过后,玄尘子道:“不错,华掌门也是故交,当年与木长枫交好之人甚众,但若论金兰之好,只有六人,贫道年长居首,华掌门当年与这位新任的狄掌门年纪相仿,也是三十有余。我们与木长枫八拜为交,义结金兰,可惜最后横生变故,没能落个好下场,是我等未尽手足之义,今日如此也是该受的报应。”

黑衣人冷笑道:“道长既然诚心悔过,何不将剩下五人指认出来,九渊剑派的华万升是一个,还有呢?”

他一双漆黑眼眸往各派弟子面上一扫,人人都觉他目中隐有仇恨肃杀之意,又听玄尘子亲口承认过往纠葛,于金兰之义有亏,必定是做了对不起兄弟的事,因此都不愿轻易出头。

玄尘子道:“阁下是真的姓木,还是意有所指为他人寻仇?”黑衣人道:“你不必管我是谁,只论当年之事,你与那五人如何对待结义兄弟,今日便可当天下人的面说出来,还已死之人一个公道。”

玄尘子道:“逝者已矣,居士既已报得大仇,何必再执着过往恩怨,贫道这条残命也不必留于世间,如今一并还了就是。”他话一说完,抬手便往自己受伤的心口拍去,意欲自尽。

黑衣人眼疾手快,急点他穴道。

玄尘子原本受伤甚重,如此一闹更是吐血不止,命悬一线。群豪见状都觉黑衣人逼人太甚,要知玄尘子这十余年间清心自持,无欲无求,剑术内功修为尽皆至臻,武林中人无不钦仰,岂容一个来历不明的杀手威逼自尽,纷纷都要上前将黑衣人擒下。

宁承轻道:“玄尘真人伤重,若不及时医治只怕有性命之虞,好在我这里还有灵药,各位不妨先让一让,待我替他服药换药。”众人见他大大方方将本应是比武大会魁首的两味灵药据为己有,丝毫没有惭色,可赢了比武的温南楼并不在意,旁人虽心中不平却也无话可说。

宁承轻小心翼翼倒出一粒药丸让玄尘子服下,又遣道童打水换药,有条不紊再将伤口包扎好。黑衣人冷眼旁观,却不阻止,他既已杀了另外五人,便要留下玄尘子的性命,借他之口说出当年真相,为这陈年旧恨做个了断。

宁承轻替玄尘子换了药,毫不客气招手叫来温南楼,请他送些内力真气给玄尘子疗伤。温南楼为人宽厚和善,助人疗伤自然义不容辞,忙上前将自身真气渡给玄尘子。群豪又见宁承轻如此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晚辈,竟随意差遣温南楼这等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,多感不可思议。

玄尘子在二人救治下渐渐缓过气。刘迎年道:“莫真人伤势太重,不宜再与人对质,今日不妨到此为止,等莫真人伤势好转再论不迟。”黑衣人道:“不行,此事已迟了十八年,绝不能再迟,刘大侠有意包庇回护,那便刀剑上见分晓,我大仇得报,生死不惧,倒要瞧瞧在场自称英雄侠义的有几个能舍己为人,替姓莫的老道出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