攒刀 第50节(1 / 2)

萧尽心头剧痛,快步上前正要唤一声“段大哥”,却见草铺上的人长方脸膛,两腮瘦削,双眉倒垂,约莫二十来岁年纪,并非段云山。

他一愣停步,立刻满心失望,转头对狼七道:“他不是我要找的人,那件衣衫的主人在何处?”狼七道:“衣衫就是大哥的,大哥伤得重,我与小九没钱给他买药治伤,他便说将他身上值钱的衣物和东西变卖,这才请了个大夫来瞧过一次。”

萧尽心想那衣衫钟不四瞧着眼熟,宁承轻也认出是段云山的,如何成了此人的东西。他走近受伤之人,见他神志不清,摸摸额头烧得厉害,便问:“他这样烧了多久了?”

狼七道:“也不是每日都烧,这几月中断断续续烧了几次,有时好些有时又不成了。”萧尽道:“他是你亲大哥么?”狼七道:“不是,那日山上泥石滚落下来将村子淹了,爹娘叫我带了弟妹逃走,他们慢了一步也被埋在山石下。等暴雨停后,我与小九回去找人,没找到爹娘,在路上遇见这位大哥,门外小黄狗也是半路跟来的。”

狼七说因洪灾冲毁山村,家破人亡,他与弟弟年纪尚小,遇到大人便有投靠之心。这人当时伤重,却凭一股求生毅力带他二人逃到这间破屋。

狼七道:“那日起,大哥的伤势一日比一日重,请大夫也不管用,昨日你给小九儿一锭银子,我却不敢拿去医馆,怕人说是偷的,要报官来抓咱们。”

萧尽听他说得可怜,却总觉有不合理之处,问道:“若你说的不假,为何之前我说起段大哥样貌时,你转身要逃?”

狼七道:“我……见你手中拿刀,心里害怕,就跑了。”萧尽仍觉有佯,但见他神色惶然,只好温言道:“不妨事,我先瞧瞧你大哥,病到如此该找个好大夫吃几剂药才行。”

他伸手掀开破被,不由吃了一惊,那人右手拿木板夹着,左膝下不见了一条小腿,只用细麻绳扎紧伤口,干瘪的血肉凹凹凸凸,显是被巨石砸断。

他愣怔半晌,想了想,伸手到怀里摸到宁承轻给的灵华三秀丸、七花玉苓膏。这两味药极其珍贵,萧尽生怕遗失,都与银票一起藏在身上,此时拿出来一数,内伤药丸还有七八丸,外伤膏药余下大半盒,心想不如用上些许,救人一命也算善举,于是倒了一颗药丸,捏着那人两腮喂下,又抹些药膏在他断肢伤口。

萧尽道:“小兄弟,这屋子破陋,不宜养伤,你拿了东西与我去镇上吧。”狼七道:“我可没钱住店,镇上的人见了我也要赶我。”

萧尽道:“我替你找间屋子,叫你弟弟也来。”狼七已渐渐信他不是坏人,想了想下定决心,将屋子里还能用的器物打个布包背在身上。萧尽待要将那人抱起,见草铺旁摆着把剑,捡起一瞧,剑柄上黄穗早已污浊不堪,擦去污泥,剑鞘刻着“云门”二字。

他想,原来这人是云门弟子,当日云门的人与柳廷在清风客栈欺负宁承轻,自己还记着这仇,只是眼下这人如此凄惨,自己又实在记不太清那时跟着柳廷闹事的人里有没有他,况且等他醒来还要再问段云山的下落,便先不计较,将他背在背上,狼七抱了金角一同而去。

第一百十一章 离离天火授紫薇

萧尽背着重伤的云门弟子回到客栈,生怕被丁以绣等人瞧见,让狼七先去探路。

狼七机警,抱了金角进去四下一瞧,并无萧尽说的那几人在楼下,出来与他说了,萧尽才将人背去楼上客房。

他出去一整日,宁承轻本在担心,见他背了人回来,以为是段云山,但见那人气息奄奄,缺了条腿,心里一紧。萧尽忙道:“不是段大哥,他是云门子弟,当日从山上滚落下来,只是不知为何段大哥的衣物在他手里。”

宁承轻道:“他伤得如何,能不能说话?”狼七道:“昨日下了一天雨,屋子漏水,想是又着了凉有些寒热。”萧尽道:“我给他服了一颗灵华三秀丸,又在伤口敷了些七花玉苓膏,过一会儿便会好转。”

宁承轻道:“你将他抱到床上,我瞧瞧他伤势。”正说到这里,金角见了旧主人,汪汪呜呜叫起来。宁承轻平日罕有喜怒之色,这时见了小黄狗真是又惊又喜,忙叫萧尽抱来给他。

萧尽将小狗放在他膝上,金角这些日子泥里打滚,四处撒欢,早已浑身泥泞脏兮兮的,宁承轻却丝毫不嫌,笑吟吟由它舔自己脸颊。

萧尽安顿好伤者,去叫店伙熬汤,见天色已晚,庆幸丁以绣等人未曾找来。宁承轻却道:“你去了不多久,连若秋就来问过,说要冒雨去打听师兄下落,我只装身体不适,要他多等一天。”

萧尽道:“还是你周全,咱们要能先找到段大哥就好。”宁承轻初见金角还十分欢喜,这时想到金角若与段云山一起万万不会独自流落到旁人手里,可惜狗子不会说话,问不出当时情形。到了夜里,狼七惦记弟弟,要去找小九儿,便先走了。二更时萧尽听那云门弟子在床上呻吟,赶去一瞧,见他睁着眼睛定定瞧着自己。

当日众人自清风客栈一路追到青枫山上,人人都认得萧尽、宁承轻与段云山三人,这云门弟子重伤已久,神志倒还清醒,睁眼见是萧尽,顿时大惊失色。

萧尽道:“你别怕,你我本无仇,不过想问你几句话。”那人见他和颜悦色,心中稍定,结结巴巴问道:“你……你要问什么?”

萧尽想问他段云山的下落,一旁宁承轻却先问道:“你是云门弟子,叫什么名字?”

那人道:“我叫冯海寅,是云门六代弟子,青锋无痕姬扬是我师兄。”宁承轻点头道:“姬扬武功不错,江湖上也有名气,这次怎么没来?”

冯海寅道:“姬师兄痴心练剑,不太过问江湖恩怨。”宁承轻笑了笑道:“他不是不太过问江湖恩怨,是因为当年死在宁家的是与他不合的师叔闵岚,替同门报仇这事便不想揽在自己身上。”

冯海寅身在云门,岂有不知师门之争,师兄与师叔不合,亦是他们同门不合,对外不可明说,宁承轻一个外人了如指掌,令他大为意外。

冯海寅道:“闵师叔身故,本该由他自己门下弟子前去寻仇,但家师念及同门之谊,命我与师兄弟们一同前往,宁……公子,若有得罪之处,望你大人大量,不要见怪。”

宁承轻道:“我不见怪,那日在清风客栈,你没和柳廷一起闯进房里羞辱我,可见你们云门师兄弟虽是同门,但师从各人,品性也不同。我想师兄正是因此才救你……”

他略停片刻,欲言又止,只怕冯海寅说出一句段云山已死,萧尽见了,伸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按。宁承轻被他按住肩膀,心里又有了些勇气,接着问道:“不知我师兄段云山如今人在何处?”

冯海寅道:“段大侠人在何处我也不知,当日我失足从山上摔下,被巨石压住了腿,段大侠虽也受伤甚重,却不顾危险将我救出。我断了腿不能行走,他背着我走了几日,那两个小孩儿也是他救的。”

宁承轻听到这里,心里一块石头终是落地,忙追问道:“那他后来说要去哪里?”冯海寅道:“那些日子我断腿剧痛,烧得迷迷糊糊,只记得一日他将自己包袱里几件衣裳和随身之物都给了小七,说要动身去找人,还嘱咐他自己仇敌甚多,有人问起千万不可透露行踪,以免受牵连。两个孩子还小,既留不住他,也问不出他去向。后来……”

萧尽道:“后来的事,狼七都说了。”宁承轻道:“师兄要去找人,自然是找我俩,但我一路留下暗号标记,为何师兄一个也没瞧见,莫非他与咱们走了岔道,错过了?”

萧尽道:“他将金角留在这,想必还要回来,咱们不如在镇上等他,让狼七和小九儿多留意。”宁承轻道:“你我等得,丁以绣、连若秋他们可等不得。”

萧尽道:“眼看一月就要到了,你身上的毒还不能解去,段大哥若在定要怪我。”宁承轻道:“师兄不会怪你,还要称赞你英勇。我身上的毒不要紧,我自出娘胎就服药,血中本就带毒,丁以绣用毒难道能胜过我爹?咱们先虚与委蛇,借连若秋等人之力找到师兄,之后我自有解毒的法子。”

萧尽对他用毒解毒之能向来深信不疑,想这些日子他们在山里找了不少毒物毒草,自行解毒应当不是难事。

他道:“那依你之见,要不要将今日的事告诉他们?”宁承轻道:“他们找到师兄也是想逼问他当年宁家的事,师兄也说不出来,怕会再起冲突……不知师兄伤得如何,你武功不及丁以绣,但应当胜过连若秋,与叶剑成在伯仲之间,交起手多半要落败。”

萧尽道:“我瞧他们也算仁义,该不至于动手伤人。”宁承轻道:“本来不至于,可解中有说了那些话,丁以绣这几日瞧咱们的眼光又不一样了。他心里有恨,真相不能水落石出,只会让他越发钻了牛角尖。如今唯有坦诚相告,先打消他们心头疑虑,再图其他。”

萧尽道:“那也好,我去叫他们过来商量。”宁承轻道:“等一等,你去找纸笔来,我留个信给师兄,他若回来好知道去哪等我们。”

萧尽就去磨墨铺纸,宁承轻瞧着他道:“我写不成字了,你来写吧。”萧尽脸一红道:“我字写得不如你。”宁承轻道:“那还用说,不用多写,只写红蕉当美人,紫薇授仙郎几个字就好。”

萧尽不解道:“那是什么意思?”宁承轻道:“你只管写了交给方才那孩子,叫他守着镇外破屋,若见师兄将留字交给他。”

萧尽道:“你快告诉我,两句写的是去哪里和段大哥相见?”宁承轻道:“咱们来时,前一个镇上有家远近闻名的大客栈,名叫亨通,是不是?”

萧尽想了想道:“是有个亨通客栈,大得很,住店的都是过往商贾,宁愿多赶些路也要在这客栈投宿。”宁承轻道:“那就是了,这两句话里有个卦相,美人红蕉色如火,紫薇垣动天人贵,是为火天大有,光辉似火,顺天而生,有大而亨通之意。师兄拜在我爹门下,我娘教我以卦攒花,他自然也是明白的。这样即便找不到师兄,他只要回来便有重逢之日。况且四十九日一到,丁以绣不给我解药,那就算他已替兄长报了仇,我与他各不相欠,再不放咱们走,也是他理亏,到时便不必讲什么道理,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三个,我也有法子让你赢。”

萧尽道:“我不要赢他们,只要你我和段大哥能重聚就好。”说着依言在纸上写了那两句话,写完拿起一瞧,歪歪扭扭不成章法,更有些不好意思。

宁承轻瞧他屏气凝神写了许久,虽写得不甚漂亮,可也算认真,笑道:“你习武之人能写成这样已然不错,今后有时间我再教你练字吧。”

萧尽将纸上墨迹吹干,折在一起道:“我又不考状元,练什么字,今后你练字,我练武,咱们文武双全,再没人能为难咱们。”宁承轻听他这么说,想到将来二人隐居山野,每日读书写字,习武练刀,养狗逗乐,攒花种草,再无人打扰,实是天下一等的美事,不由心向往之。

萧尽出门去街上找到狼七,又给他银子,嘱咐他若段云山回来便将这信交给他。狼七原本不过是个普通山民的孩子,遭遇天灾流落街头,混了些痞气在身上,此时见萧尽这样一个佩刀侠客又托付书信又委以重任,心中一股义气油然而生,拍胸脯答应一定将这事办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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