攒刀 第18节(2 / 2)
玉京子咳嗽几声,声音愈加虚弱,说道:“我要不为了你瞒下的那最后一味药,早就叫你生不如死,等我找到那臭小子,叫他在你面前一口一口被蛇咬死方能消恨解气。”
段云山不知与宁、萧二人分开后那几日的诸般情形,但听他话中的怨毒也略能猜到几分。他怕惊动玉京子,只稍许探头望去,见树下草丛里躺着个人,身上似被一条极粗的绳索紧紧缠住,韩琴儿则坐在一旁,手脚无力,脖子上盘着条黑黝黝的小蛇。
地上躺的正是宁承轻,他在客栈中久等萧尽不回,忽听镇上传来打斗呼喝声,怕萧尽去救段云山失了手,又担心他寡不敌众,便想悄悄出去设法援救。谁知刚打开门便被玉京子制住。玉京子当日被萧尽重伤,却总算侥幸未死。他数十年来浸淫蛇毒,于医药之术也十分精通,好歹治了伤,又不甘功败垂成,离制成水月白芙只差一线,竟拼着一股执拗又再追来。只是他伤虽有好转,脸上被宁承轻毒血喷溅到的眼睛却是大毁,一时近乎失明,只能靠驱蛇寻道,雇车行路,一路上不知杀了多少无辜路人才算追上。
宁承轻身边带的毒粉、暗器都丢在玉京子的住处,玉京子又是死里逃生,心性癫狂,一出手不多废话将他制住。宁承轻自知不敌,悄悄将手臂割破洒下血迹给萧尽与段云山留做记号。
玉京子伤势未愈,挟着宁承轻十分吃力,到客栈外恰好遇见韩琴儿站在路旁。韩琴儿听回来报讯的人误传王玄禛道长在林子里被人杀了,心想他武功如此高绝也难幸免,不由心中惧怕,不敢随众人去追,便推说与方从剑先在镇上搜寻,谁知反而阴差阳错遇到蛇面阎罗这个煞星。
玉京子弄蛇将她也擒住,命她不许声张,逼她背了宁承轻到镇外。
此刻宁承轻躺在地上,一条碗粗的大蛇将他上身紧紧缚住。玉京子召了四下草丛里的蛇,大大小小在他领口袖口钻进钻出,吓住了韩琴儿。
玉京子道:“我知道你死守着水月白芙的秘方不肯给,事到如今我也不是非要不可,只是你与那臭小子设计害我,折损我的赤螭碧虺,这口气我可是下不来。今日你说就说,不说我也要将你手脚零碎废了,让你好生吃些苦头再死。”
宁承轻胸口小腹被蛇身缠住,那大蛇越缠越紧,直令他呼吸艰难,四肢酸麻,过不了多时便要渐渐昏迷。他见玉京子仗着一股偏执之气寻到这里,已连独自挟制自己的力气也没了,分明是强弩之末,随意来个会武功的人都能将他斗败。可唯一能动的韩琴儿却被他驱蛇之术吓得魂飞魄散,丝毫不敢妄动,心中气急,眼下只有激她一激,让她明白若不动手,今日都要死在这蛇怪手里。
宁承轻道:“玉先生前几日才中了剧毒,又被一刀穿心,竟然不死,可见后福不浅。只是伤上加毒,还需小心将养才是。我瞧这镇子晚上不太平,江湖人又多,这时要是冒出个什么人来暗算先生,岂不危险。”
他边说边去瞧韩琴儿,见她仍是面如土色,畏怯不前,心道“琴剑双侠”好歹是江湖上成名的青年侠客,怎的如此脓包,连自己要死了也不敢起来搏命。
玉京子冷笑道:“你将我身上的刀伤毒伤说得那么清楚,揭我的短,难道这小贱人就敢起来杀我不成?她敢动一下,这些蛇立刻将她咬死。”
韩琴儿见他放哨子在嘴边略一吹响,自己身上的小蛇便起来昂首吐信,立刻惊骇失色,颤声道:“别,别咬我!”
宁承轻道:“先生御蛇之术登峰造极,即便身边收藏的毒蛇死尽了,随口一吹哨子又有这许多蛇赶来。只不过这里靠近城镇,平日捕蛇制药的贩子就多,好一些的毒蛇早就被捕尽了,好比这位韩姑娘身上的小蛇,看似通体赤红十分可怕,其实不过是条无毒的红竹。而我身上这些蛇,大的王锦,小的翠青、玉斑、水蛇……”
玉京子哨声一变,那条大蛇绞起身子,登时缠得他几欲窒息说不出话来。
玉京子道:“还有闲心胡说八道,就算不是毒蛇,我也有法子折磨你。”说着捏住宁承轻双颊,迫他张开嘴来,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竟听哨声驱使,慢慢游进他嘴里去。
韩琴儿好似那蛇儿也爬进自己嘴中,惊得哭叫起来。宁承轻只觉满嘴湿滑,一股股腥臭直冲鼻尖,心中却盼这小丫头哭得越响越好,最好引来人将这蛇怪杀了。
岂知他方才说给韩琴儿听的那番话落在段云山耳中,既知他身上这些蛇都无剧毒,立刻放下心一个箭步冲上去,掠到玉京子跟前,提起青渊就削他脖颈。玉京子眼睛瞧不见,应变反倒更加奇速,听见宝刀破空声,上身一仰躲过要害,但手腕一凉鲜血喷涌,险些儿被削断。
段云山见他躲闪,又一刀追上,这回再不能让他逃开,抓住那张蛇脸,刀尖直穿入喉,将他脖子捅穿了。
玉京子双眼凸瞪,状似恶鬼,喉中嗬嗬出声却说不出话。
段云山恨他狠毒阴损,决计不肯让他再有活路,刀刃一折将他半边颈项割断,玉京子整个头颅将断未断挂在肩上,断处鲜血喷涌,人慢慢倒在地上。
韩琴儿这一晚将世间恐怖之事经了个遍,眼见玉京子死状如此惨烈,双眼一翻差点吓晕,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。
段云山丢下玉京子尸首,忙去看顾宁承轻,先一把将钻进他嘴中的小蛇扯出来踩死。宁承轻已被这蛇没头没脑钻到喉头,伏在地上不住呕吐咳嗽。段云山又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蛇全都斩死,抱他在怀里轻拍后背,助他吐出恶水慢慢平复才住手。
韩琴儿在一旁叫道:“快将我身上的蛇也杀了。”
段云山瞧她一眼,却只扶着宁承轻要走。韩琴儿急了,她对蛇面阎罗深感恐惧,却并不怕眼前这二人,大声威吓若不救她,等她大哥到来便要将他们碎尸万段。
段云山充耳不闻,正待离去,却听身后一阵疾风骤响,似乎是个内力极强的高手袭来。他将宁承轻护住,转身与那人对了一掌。
这一掌如海中波涛,狂浪汹涌,震得段云山五脏六腑犹如移位,心胸之间气血翻涌,喉头直逼出一口鲜血。他抬头望去,见来人满腮胡茬,身形魁梧,右手提刀,左手撤掌,威风凛凛站在那里,正是“一刀震岳”郑全武。
韩琴儿见来了自己人,大喜过望,喊道:“郑大侠快救我。”郑全武大刀一挥,举重若轻将她身上那条小蛇斩断。韩琴儿得了自由,立刻翻身爬起,想到自己方才在宁承轻面前哭叫失态,心中憎恨,对郑全武道:“郑大侠你对付姓段的,我去擒那小恶贼。”
郑全武与她本无交情,但一路与琴剑双侠等人同行,又都是宁闻之的仇家,也算得上同仇敌忾。他道了声“好”,便举刀去战段云山。
段云山将宁承轻护在身后,郑全武一刀砍来,他举拳直击对方胸前神藏穴。两人拳来刀往,韩琴儿趁隙跨步向前,捡起被玉京子夺走的长剑,刷一下拔出去追宁承轻。
宁承轻心知程柏渊召了温南楼等人来,一为查明十年前的旧案,二为毁去水月白芙,并不会立刻杀他,但这姓韩的女子心小气窄,说不定不顾一切,立刻就要提剑将他刺死,于是转身就跑。
韩琴儿武功稀松,可对付宁承轻这样不会武功又手无寸铁的人仍是绰绰有余,几步跨到他身后就要刺杀。
宁承轻忽而转身对着她道:“韩姑娘,我没得罪过你吧。”
韩琴儿长剑映着他双眼,见他眼如朗星,相貌俊美异常,心中不禁一动,想道,原来他长得这样,方才到处是蛇倒没看清,他比大哥还俊,我要杀他吗?
她才稍一犹豫,宁承轻忽然伸手一握剑刃,握得手掌出血。韩琴儿一惊,正想把剑收回,宁承轻却将鲜血淋漓的手掌往前伸去,捂在她口鼻上。
韩琴儿猝不及防,只觉满嘴满脸都是他手上的血,眼前一黑,倒了下去。
第四十二章 情深义重怜手足
段云山眼见韩琴儿提剑去杀宁承轻,正要去救,忽见她一声不响倒在地上,便知宁承轻又以血代药毒倒了她,当下不再分神,专心对付郑全武。
他虽以拳见长,但于刀法剑术也并非一窍不通,此刻青渊在手,一心只想速战速决,招招都往郑全武刀上挥砍,望能先将他兵刃斩断。岂知郑全武在这柄九环刀上也是下了数十年的苦功,段云山与他来回过了十几招,只觉他内力绵长,每一刀劈来,攻则威若雷霆,守则森严无缺,一时间谁也胜不过谁。
段云山久战不下,渐渐焦虑,郑全武只需拖延便会有人赶来助阵,自己与宁承轻孤立无援,此时不能赢他,过后再想脱身就更难了。
郑全武在清风客栈与段云山交过手,只不过当时段云山正遭围攻,他才一出手将人制住,如今单打独斗,顿觉对方气凝如山,拳风浑厚,与自己可说难分上下。再说他瞧韩琴儿去追宁承轻,忽然无缘无故倒地不起,心中十分惊诧。
宁承轻捡起地上沾了自己鲜血的长剑,对段云山道:“师兄,接剑。”
段云山右手握住青渊,掌心向上一记“裂石穿云”猛击郑全武胸腹要害,逼他退身让步后,随后左肩微侧,反手将宁承轻抛来的长剑接住。
郑全武见他双手皆有兵刃,却仍使拳法,反而招式受限,不伦不类,令人费解。郑全武样貌粗壮,却又心细,心想姓宁的小子善用毒药,莫非毒死了韩琴儿?他扔剑过来,会不会在剑锋上喂了毒药,倒是不可不防。想到这里,他出招稍缓,小心提防段云山手中刀剑。
宁承轻固然是有意让他疑心,但心里也盼望段云山能以长剑伤他。
他与段云山不同,心里没有那许多宽厚仁慈,这些人是死是活,其中有无误会一概不理,因此对付关如是、玉京子,乃至韩琴儿没半分犹豫,也不去想结怨至深,日后难解等等。
段云山拿住长剑,见郑全武有意避开剑锋,便趁势急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