攒刀 第15节(2 / 2)

萧尽当日在宁家后院山谷被金星地仙咬了一口,并无什么大事,此刻听玉京子亲口承认这洞中的毒蛇都不如金星地仙更毒,霎时明白宁承轻引他说出这话的用意,于是便不管那些毒蛇,纵身提刀,刀尖又向玉京子说话的方向插去。

黑暗中,萧尽只觉手臂、小腿被蛇连连咬噬,但伤口剧痛,身上却并无中毒之感,内心欣喜,猱身扑去,只盼一刀将玉京子砍死了账。

玉京子眼见他不管不顾举刀劈来,手中扣了两枚玄蛇毒镖接连发出,只是暗器破空的声音远比蛇游声响,萧尽毫不费力躲过,眼见就要一刀将玉京子钉死在地上,紧要关头忽然自洞外飞入一团火焰。

这一下,洞中三人都吃了一惊。萧尽见火团飞向宁承轻,立刻抛下玉京子转身去救。那火原来是个火把,萧尽来不及挥刀,只能用身去挡,火把砸在肩头溅起许多火花,他伸手拍灭,又有几个火把飞掷进来。洞外有人呼喝道:“姓宁的小子和那蛇怪就在洞里,烧死了他,一了百了。”

萧尽听那人嗓音,似乎是温南楼调去镇东打听探查的柳家兄弟之一,这两人不知何时跟来,竟想出火烧山洞的法子,要将他们三人全都烧死在洞里。萧尽心想这些人自诩正道,行事却如此凶狠毒辣,可惜方才差点就要了玉京子的命,被他二人一搅错失良机,不禁又是可惜又是悲愤。

火把源源不断自洞外飞入,片刻间洞中已浓烟滚滚,萧尽忽觉右手一凉,似有什么卷住手腕,正要随手挥去,却听玉京子阴森森道:“臭小子,我放蛇到外面阻他们一阻,你去将人杀了,我保你们二人都不死。”

萧尽原怕蛇面阎罗伤害宁承轻,听他如此一说心想他要水月白芙,便不至就此害死宁承轻,两相计较立刻迎着火把往外冲去。他挥舞拒霜砍去两团火焰,又抬脚踢飞一个。洞外之人见他如此勇武,不惧火烧飞扑而出,纷纷往后退了几步。萧尽一见光亮,先往自己手上瞧一眼,见手腕上盘着一条浑身赤红的小蛇,便知是玉京子手上那两条极毒的毒蛇之一。

洞外除了柳家兄弟还有一男一女,男的三十出头,微留髭须,女的二十来岁,容貌清秀。柳氏兄弟二人将枯草堆在洞口,点燃了火,那男女二人则在一旁高地观望。

萧尽飞扑而出,抬脚将烧得正旺的枯草火堆踢散,一时腿脚上也着了火,他就地一滚将身上火苗扑灭,立刻挺身而起。

柳氏兄弟中为兄的叫柳廷,弟弟叫柳璋,二人之父十余年前死于宁家庄中尸骨无存,这回便是跟着温南楼来报杀父之仇。兄弟俩当时年幼,是非难明,一夜间没了父亲,仇恨淤积多年,如今长大,复仇之心甚坚,哪管别人还有找到宁承轻问清当年真相、销毁水月白芙等等事宜未了,一心只想立刻杀他报仇雪恨。

萧尽不顾性命冲出洞外,迎面正遇上弟弟柳璋,他恼恨这人莽撞动手,使自己本将得手的计划落空,又让宁承轻落入蛇面阎罗的手里,于是刀尖抬起往他额前插去。

柳璋眼见来人刀势凌厉,大惊后退,哥哥柳廷急忙赶来援救,刷一声拔剑在手,接了他一刀。萧尽的拒霜是宝刀,柳廷的剑却也不差,刀剑相交一阵清响。柳璋见哥哥接下一招,定了定神,也拔剑在手上去助阵。

柳氏兄弟自幼一起练剑,从不分离,分进合击,一招一式极有默契,萧尽以一敌二,一时之间竟找不到破绽。此时日已西斜,夕阳如血,三人刀光剑影斗得十分凶险。萧尽身上被毒蛇咬伤,虽不像常人般立时毙命,但如此腾挪活动,气血运转极快,渐渐便有头晕虚弱之感。柳氏兄弟见他出手略有迟缓,只盼速战速决,好再去洞中杀了宁承轻一雪父仇,柳璋便叫道:“方大哥、韩姑娘,一起上啊,先料理了这小子,再去抓姓宁的小贼。”

那对观战的男女听了,也拔剑下来掠阵。姓方的男子名叫方从剑,女子姓韩叫韩琴儿,江湖上也有侠名,人称“琴剑双侠”。二人一加入战团,萧尽登时左支右绌、险象环生。他一刀劈出,便有三剑齐向他挥来,虽他刀法招式繁多,情急之中仍能惊险避过,但也实难有取胜的可能。

柳璋边打边道:“蛇面阎罗与他们是一伙的,假意叫咱们在镇上四处搜寻,却偷偷将姓宁的小子送出镇外。”萧尽听他信口胡说,将一盆脏水泼在自己与宁承轻头上,心中气愤,抬手一刀又往他咽喉削去,柳璋身旁有三人掠阵,丝毫不惧,可就在这时,他眼前红影一闪,喉咙上如被虫蛰似的剧痛,连忙伸手捂住脖子。

韩琴儿失声惊呼道:“大哥,蛇,蛇!”

萧尽也吃了一惊,低头一瞧,竟是蛇面阎罗缠在自己右腕上的红蛇赤螭不知何时突然窜出,在柳璋喉头咬了一口。这红蛇咬完人后又再游回,盘在萧尽手上,众人不知它只听玉京子号令,认定萧尽与蛇面阎罗正是一路,宁承轻又擅用毒,三人同流合污已是事实,惊怒之余又再围攻上来。

第三十五章 与子同命不相弃

柳廷见弟弟被咬伤后倒地不起,退出战圈查看,一摸之下,竟已没了呼吸。

他惊得脸色煞白,大声喊道:“我弟弟死了,我弟弟死了!”

琴剑双侠一听这蛇毒如此厉害,见血封喉,一时不敢逼近,韩琴儿更是怕得脚下一顿翻出丈外,嘴里喊着:“大哥小心。”

萧尽其实已难支撑,见他们退开暗暗松了口气,但柳璋惨死非他所愿,自己杀了人倒罢了,只是这条人命将来难免要算在宁承轻头上,代代世仇越结越深,又如何收场。

方从剑后退一步,横剑胸前,双眼紧盯着萧尽腕上的红蛇,一边防它暴起伤人,一边问道:“阁下和蛇面阎罗究竟是什么关系?”

萧尽道:“我与他毫无关系,这蛇突然伤人也并非受我操纵。”柳廷痛失胞弟,嘶声怒吼道:“不受你操纵,为何盘在你手上却不咬你?你这恶贼杀我兄弟,快留下命来。”

赤螭不咬自己却咬死柳璋,这事萧尽一时实难解释得清,可转念一想方才柳氏兄弟投掷火把,驱烟入洞,分明是想要宁承轻的性命,江湖恩怨本就是你死我亡,没什么好多辩解,当下再不开口,举刀向迎面而来的柳廷砍去。

柳廷与方、韩二人见他辩了一句后再不说话,料他无话可说,立刻要下狠手,心中都各自提防。萧尽浑身乏力,强打精神,但眼前三人对他手上红蛇甚是恐惧,见他右手长刀挥来都不敢欺进。柳廷为兄弟报仇心切,尚且上前攻了两剑,方从剑却暗自观察,瞧出萧尽脚步虚浮、刀势摇晃,说道:“这贼子受了伤撑不了许久,咱们和他游斗,不出十个回合便可不战而胜。琴妹,你小心他放蛇,柳兄弟想法将他右手砍断,我来斩那毒蛇。”

韩琴儿大声答应,跃到萧尽身后。萧尽一转身,柳廷已一剑朝他右肩劈落,如此腹背受敌,方从剑也挺剑朝他右腕上的红蛇劈刺,三人便成夹击之势与他缠斗。

此时,玉京子扑灭了丢进来的火把,生怕浓烟熏死了宁承轻,将他一把扯到自己身边。

宁承轻不住咳嗽,双眼熏得泪流不止,却始终打起精神凝神听着洞外几人恶斗。

玉京子扣住他下颌,在他耳边恶声道:“你快说水月白芙究竟在哪,说了我放蛇出去助他,不说,再过片刻他就要被那三人乱剑分尸。”

宁承轻被他掐得极痛,却仍笑着道:“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?他不过是我请来的保镖护卫,死了花钱再找一个罢了。”玉京子道:“你少在这演戏,他若与你非亲非故,怎肯为你如此不顾性命?”宁承轻笑道:“玉先生也与我非亲非故,不是一样为我不顾性命吗?”

玉京子和他在江上相对后,不但折了手下一命驱蛇童子、伤了腿脚,还中他银针上的剧毒,方才差点被活生生烧死在洞里,虽说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水月白芙,但也的确算得上不顾性命。他本就心中有气,听到宁承轻这般情势下仍然调侃玩笑,不肯说出水月白芙的下落,恼怒至极,将一枚玄蛇毒镖拿在手里要去割他面庞。

玉京子道:“臭小子,我不杀你,留你一条小命慢慢逼问实在容易得很,先将你这张漂亮的小脸割烂了,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。”宁承轻只觉毒镖的铁制蛇信刺在脸颊,只消稍一用力便能划破皮肤,他听玉京子言语疯狂,怕见了血再引出他心中暴虐,便故意道:“我是世俗,最爱惜自己这张脸,划花了它那我活着也无趣味。”玉京子听他服软,冷笑道:“我就憎厌你这样娘儿似的家伙,还不快说。”

宁承轻道:“你先将洞外那些人赶走,姓柳的两兄弟死了一个,自知不敌定然已放出消息求救,再等片刻只怕温南楼就要带了人手赶来,到时我们三个都被堵死在这,你问出水月白芙的下落又有什么用处。”

玉京子仍是冷笑,宁承轻道:“我与洞外那姓萧的都在你掌握,先生那两条宝蛇好厉害啊。”玉京子对养育的赤螭、碧虺二蛇确实十分得意,听他夸赞又想二人各自受蛇所制,绝对逃不出自己掌心,况且方才说了狠话,也怕宁承轻真像个娘们一样毁了容就要寻死觅活,便顺势而下道:“你知道就好,我再给你一次机会,等会儿出了洞,你还推三阻四我就真不客气了。”

宁承轻道:“出了洞外,自然是先生说了算。”玉京子将他挟在腋下,窜到洞边。

萧尽以一敌三本来并不至落败,但他方才在洞中被数条毒蛇咬伤,原本只是冒险而为趁机杀了玉京子,宁承轻自然有法子替他缓解毒性,可这时四人激斗,真气流转毒发加快,方从剑瞧出便宜,与韩琴儿两面夹击,他缠住长刀,韩琴儿举剑在萧尽后背一挥,剑尖划出一道由肩至腰的血口。

萧尽一个踉跄,眼见方从剑手中长剑又至,左手拔出青渊匕首一挡,将他剑锋斩出一个小小缺口,右手拒霜往身后横劈,韩琴儿一招得手正要再砍,止步不及被拒霜在额头划了一刀,削去一片头皮。萧尽也是杀红了眼,哪管姑娘不姑娘,只记得自己若打不过,这些人杀了他便要进洞去杀宁承轻,因此死也不肯后退一步。

柳廷本来怕他手上的红蛇再伤人,但自三人一同出手,刀光剑影之下,那红蛇也十分乖觉,飞快从萧尽手腕沿着臂膀肩头游到脖子上,身子轻轻一缠,将头搁在他颈边不再动弹。如此一来,三人惧意骤减,气势大盛,柳廷更是一剑刺中他肩膀。正斗得血肉横飞之际,杂草丛中窜出几条蛇,青黑赤白各不相同,分头便向拼斗中的四人游去。

柳廷见弟弟柳璋刚被蛇咬死,突然又窜出这许多蛇来,不禁大叫一声连连退步。韩琴儿被萧尽削了头皮,脸上破相心中激怒,只想立刻杀他泄愤,但见毒蛇窜出登时冷汗直冒,拉着方从剑跃开。

萧尽身上沾染了赤螭的气味,众蛇不敢欺进,纷纷绕开继续往其余三人追去。

方从剑道:“这小贼与蛇面阎罗沆瀣一气,今日杀不了他,咱们先回去告知温大侠再做计较。”柳廷虽心有不甘,可见毒蛇逼近,草丛中看不真切,实在防不胜防,只得回身抱起柳璋尸身,朝萧尽怒目一瞪,三人一同往树林外飞奔离开。

萧尽见三人撤退,眼前一黑,脑中一阵晕眩差点昏厥,连忙一咬舌根稳住神志,但觉周身上下无处不痛,扑通一下坐在地上。

玉京子挟着宁承轻走出山洞,伸手一探他经脉,只觉他虽中蛇毒但未有濒死之相,不由暗暗称奇,心想究竟是这小子体质特异还是宁承轻事先给他服了什么灵药,倒是大有研究之用,一时不急着杀他,却也不给他解蛇毒的药。

玉京子将宁承轻扔在地上,割了他手脚的绳子,却不解穴,指着萧尽道:“臭小子,你背着他跟我走,若不从命,赤螭碧虺立刻将你二人咬死。”

萧尽不受他胁迫,伸手去扯盘在颈上的小蛇。玉京子道:“我劝你不要乱动,这两条蛇一卵所生,生死同命,你捏死这条,另一条立刻尽释毒液将姓宁的小子咬死,反过来也是一样,所以你们最好都乖乖听我话,这蛇毒可比金星地仙强得多,你方才已见识过了。”

萧尽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,抬眼往宁承轻望去。宁承轻替萧尽治过眼,那时不过是小小一点毒液溅到眼皮,已需用许多珍贵药材及时救治才能保住眼睛,若一条蛇将体内毒液尽数注入血管,当真是神仙难救,于是神色凝重,朝他摇了摇头。